加盐

相信一切未完。

【朗俊】苦瓜之情

Note:没写完但是没后续。


周五晚上六点半,高家朗准时站在家门口敲门。他一生很少敲这扇门,害怕开门的人刚好是不欢迎他的人,而这个家三个人里刚好有两个都不欢迎他。后来这个家只剩下两个人,他变成了第三个。


屋里传来拖鞋拍打地板的跑动声,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李英兰的笑脸从门后露出来。高家朗进了屋环视四周,没发现高家俊,如果他在家,他应该会来给自己开门。

李英兰说阿俊发来消息,有临时任务,要加班,可能今晚不回家了。

高家朗愣了一下,回家陪妈过周末是高家俊几天前跟他提的,他们约好今晚家里见,高家俊没道理不和他说一声。

他去厨房帮手端盘子的时候看到案板上还有切了一半的菜,便问:“妈,这么多菜,还要做吗?”

“不做了,”李英兰回答,“是苦瓜,本想给阿俊做的。他不回来,你又不爱吃。”


高家朗感到惊讶,惊讶过后又有些局促,但他话还没问出口,李英兰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她坐下来摆好碗筷,垂着眼睛笑:“妈知道你是为了逗阿俊,装作你喜欢苦瓜骗他吃的,他小时候喜欢抢你的东西,又没你聪明。”

高家朗也低头笑了:“我再聪明,还是被妈发现。”

李英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像是安慰他。“阿俊小时候也被苦得龇牙咧嘴的,你知道他性格就那样,不肯认输。也不知道怎么后来就喜欢吃了。”李英兰声音渐转沉闷,“我这个妈做得不好,我不够关心你,也不了解阿俊”。

高家朗眼眶发涩,不仅因为李英兰的低落,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高家俊爱吃苦瓜这件事,想到他那可怜的弟弟被他骗到假戏真做,心里多少有些别扭,但他还是提起笑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李英兰碗里。“怎么会,妈,你今天做的所有菜都是我爱吃的,阿俊回来看到你这一桌菜准要气你偏心,只做一道苦瓜给他。”

李英兰被他逗笑,不再多讲,只叫他多吃点。其实他们母子两个很少有单独吃饭的机会。从前高家朗会挑高逸泰和他那个见面必打架的弟弟不在的时候来看李英兰,因为李英兰永远是欢迎他的,但直到卢曼娜来到他生命中以后,高家朗才第一次知道被偏爱的感觉,然后明白自己对李英兰的感情并不能构成爱,只是感激。高家朗有时候会诘问自己,是否对这份亲情过于苛刻。因为妈是真心希望他好的,对他不够好亦是出于无奈。


吃饭的时候高家朗给高家俊发去消息,问他今晚什么行动,但饭吃完回信仍未至。他和妈打了声招呼,驱车去O记,只看到几个值班的人,便问你们长官呢,回答说高sir今天一下班就走了。

他又问,今天没行动?对方诧异,说没收到通知。

高家朗的心慢慢揪起来,离开那幢大楼时脸上沉稳的表情已经出现裂痕。


高家朗需要找到他那把自己藏起来的弟弟。

他很晚才知道高家俊得了躁郁症的事。高家俊病得最严重的那段时间,高家朗忙着在联运做卧底,忙着保住高家俊的命。至于高家俊的病,就算知道了也要往后放一放。

凌文洛死后,高家俊重新栽入了酒精的牢。一开始,他并非有意,但他除了工作实在没有别的事要做,没有别的人能见,夜里除了回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很多个凌晨四点,李英兰发短信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叫他工作别太辛苦的时候,他窝在酒吧里面,一面回复说“知道了,妈”,再一杯接一杯地把酒精囫囵地咽下去。

他也曾经成功戒过一段时间,高家朗短暂地回家吃饭的那段时间。那时候还没人意识到高家俊的病,包括高家俊自己。有一天,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去探视他的父亲。他开车出发,行至半路,接到组里的电话:高家朗变节了。

这几个字串成的事实像一条绳索猛地勒住他的脖子,让他瞬间抓不住方向盘,连人带车撞到了路边。他在大脑尖锐的嘶叫声中恢复清醒,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电话,电话早就挂断,他调出通话记录,祈祷那通电话只是一个幻觉。

但它不是幻觉,它是一个鬼魂。鬼魂是高逸泰的过去,过去来索命,索高家朗的命。


高家俊几乎立刻就想喝酒,但车上没有酒,只有他原本要带给高逸泰的书。他开着那辆撞破头的车掉头回市里,在回警局之前,他绕路去了高家朗的家。

他并非要找对方确认些什么,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几天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但实际上他只用了半个钟。

他离开我和妈,选择了他亲妈。

高家俊想通了这个简单的道理,才发觉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他把车停在高家朗家楼下,高家朗和奶奶的那个家。妈上去过,卢曼娜上去过,高家俊从未上去过。

他真的想喝酒,但忍住了。他对自己讲,如果我喝酒,就是输给高家朗。他又对着那扇窗子讲,我会把高家朗带回来。


在那之后他们见的第一面,高家俊心里就想:哦,他是卧底。

但是高家朗看他的眼神冷得像冰,几乎要让他感冒流涕。于是高家俊知道,自己绝不是能与他分享这个秘密的人。这个计划最好的部分,就是高家俊和高家朗是敌人。最烂的部分就是——

每一个部分。

高家俊想,这个计划简直就是胡扯。

但他已在局中,不得不针锋相对地配合。

高家朗对他讽刺、轻视、冷漠,在高家朗的眼神里,他的弟弟是个被惯坏了的小疯子。他们短短几个星期兄友弟恭的时光根本不足以改变任何事,尤其是改变高家朗对他的看法。高家朗对他的态度他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他感到泰然。而与高家朗作对,他对此驾轻就熟,几乎瞬间就可以重拾这项本事。

他感到振作、跃跃欲试——名正言顺地与高家朗竞赛,多么公平。在他和高家朗的人生中,他们兄弟俩都从未领教过这种公平。

然后凌文洛死了。

凌文洛为了救高家俊死了。


高家朗最后在凌文洛曾经住的地方找到了他的弟弟。那是凌文洛父母的遗产,在高家俊保护她的那段时间,她偷偷写了遗嘱,把房子留给了高家俊。

他敲门,高家俊给他开了,但没让他进来。他在门口站定,在一步开外扫视他的弟弟,赤裸的目光逼得高家俊妥协地后退了一步,于是他顺理成章地踏进门里来。

高家俊拉开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他顺从地坐下了。

“找我什么事。”高家俊不带感情地问他。

“哇,你装傻啊,你刚刚还给妈发了短信的,计划取消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发给妈,你不是也知道了。”

“说什么有行动,我刚去过O记。小心我跟妈告状,你小小年纪,会骗人了哦。”

高家俊没说话,只抱住手臂倚着墙站着,眼神放了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高家朗盯着他这个弟弟,悚然生出一种心慌,仿佛这间屋子是个样板间,而阿俊是被钉在这布景里的唯一模特。

他一时有些心急,叫阿俊跟他回老屋,他的弟弟眼神躲闪了一下,是在犹豫,但很快就点头应了。高家俊去卫生间洗脸,高家朗在外面快速地拿起他弟弟的那部手机——密码是爸妈的结婚纪念日,很老套,手机打开,桌面已不再是高逸泰和李英兰的那张合影,换成了一张系统自带的风景照。高家朗查看通话记录,发现下午两点阿俊给张医生打过电话。他把手机熄灭放回原处,高家俊刚好走出来,对他说,走吧。


第二天上午,高家朗去了张慧珊的诊所。张慧珊看见他来很惊讶,但当他提起阿俊,张慧珊的表情变得纠结又同情。她把阿朗带进诊疗室,告诉他昨天傍晚阿俊来过,他情绪不太好,但很沉默,什么都不想说,只是在这里睡了一觉。

“就那张椅子,”张慧珊指了指高家朗坐着的地方,“他好钟意在这儿睡的”。

高家朗摸了摸治疗椅的椅背,想象他弟弟躺在这里的样子,无意识地笑了一下。有半分钟没有人说话,高家朗精神放松,他明白高家俊为什么喜欢这里,这间屋子里的沉默是安全的。但张慧珊开口把他拉了回来。

“你知道他酗过酒吗?”

他听见张慧珊这样问他。


当下他甚至失去礼貌,抓住张医生的胳膊,说“你说什么”。离开诊所时他仍惊魂未定,仿佛刚打完一场仗。

他驱车回家,高家俊没走,甚至出门买了菜回来,正在他的厨房里鼓捣。高家朗不动声色地检查了冰箱里的啤酒,没有被动过。他走到厨房,却发现高家俊买了苦瓜。


——阿俊戒酒的时候喜欢食苦瓜。

张医生刚刚是这样说的。


“你会做吗,苦瓜。”高家俊回过头问他。

高家朗回神,摇了摇头。于是高家俊低头去研究手机里查的菜谱,他们一起手忙脚乱地做了两道菜,然后坐在餐桌旁。高家俊说,你尝一下。于是高家朗夹起一片苦瓜咬下去,齿关发出脆响——切得太厚了。

高家俊端起饭碗不再看他。但食过一半,在高家朗努力夹起第三片苦瓜的时候,高家俊突然制住他的筷子:“你不爱吃苦瓜,是吗?”

高家朗想,无论如何自己都应该装傻,至少装过这一顿饭。但高家俊的表情认真得像对待一件大案,经验丰富如高家朗也躲不掉这场审讯。

“我认输,被你发现。”高家朗佯装投降,“我小时候为了骗你吃而已。”

高家俊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正试着理解他在说什么。过了几秒,他又指着另一道菜问,那这个呢。高家朗说,咕咾肉,这个我喜欢的。

高家俊的脸色有点僵,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了一句:“你爱吃甜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看高家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还一直以为我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有种哦,全家人都被你骗了。”


高家朗无从辩解,过去他从没想到过高家俊会那么在意他爱吃什么。直到他刚做完卧底那阵子,有天高家俊打电话约他出来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人,阿俊点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把从小到大自己欺负高家朗的事都讲了一遍,然后跟他说对不住。

那天的气氛太温馨,那时他也并不知道高家俊不久前刚从张医生那里确诊躁郁症。他的弟弟在被催眠的时候闭着眼睛讲,我只有对手,这个对手就是我哥,我和他之间只有输和赢。我是不是令他很受伤?

此时此刻,高家朗已然明白,他童年时自卫性的谎言终于在二十年后发挥威力,将他那毫无防备的弟弟割了一刀。

因为高家俊已经从桌旁站了起来,转身打开冰箱门拿出两罐啤酒,对他说:“我们两个喝一杯吧。”


“阿俊——”高家朗明显地慌了神,他的目光徘徊在那盘苦瓜上,而高家俊发现了。他的弟弟是个好警察,他一瞬的露怯已经被抓住,他无法阻止高家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去找过张医生,是不是?”

高家朗没有回答。

“你动了我的手机,是不是?”

高家朗紧紧盯着对方,但还是保持沉默。

“高家朗!”高家俊增大了一点音量,但还不够大,不足以让高家朗害怕。

高家朗已撇开那一点面对病人时不该有的窘迫。他等着高家俊发泄,他希望高家俊发泄。但很快,高家朗就发现对面的人不对劲。

高家俊不再喊,也没有再追问,他在忍,忍得眼眶通红,眼角仿佛滴血。

“阿俊。”高家朗站起来,语气里有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无助。“对我发脾气,没有关系。”

但高家俊对他摇了摇头。

“我吃了药。高家朗,我不会再对你发脾气了。”


下午,高家朗被雷sir的电话叫走,有个临时任务要他归队。他走时,安静下来的高家俊仍在家里昏睡,他联系了滴滴仔,叫他晚点来给高家俊送吃的。

晚上,高家俊被敲门声叫醒,以为是高家朗回来,他没问门外是谁,门一开,滴滴仔就钻了进来。好在高家俊认出他是以前高家朗在联运时手底下的年轻仔,否则差点要动手。

滴滴仔把一叠打包盒放在桌上,脸上笑嘻嘻地说:“高sir好,朗哥有事出去了,他叫我来给你送晚饭。”

高家俊有一瞬的羞耻和愠怒,但他没有发作。他一直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滴滴仔应该不知道,但高家朗这副有意无意间把他当病人的态度让他厌烦得很。他不知道是不是师父的意思,让高家朗插手他的生活,他对高家朗说过,你不是我的心理医生。高家朗当时回答他:“你说对了高家俊,我不是医生,我是你哥哥。”


——哥哥。

高家俊曾为这两个字窃喜。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叫过高家朗哥哥,但他喜欢听高家朗这么说。


高家俊问滴滴仔有吃过吗,滴滴仔摇头,于是高家俊叫他一起吃。五个菜铺了整整一桌,甜的占了三个,滴滴仔正不知天高地厚地讲:“也不知道高sir你喜欢吃什么,我照着朗哥的口味买的,朗哥说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嘛,我想口味应该差不多吧?”

高家俊苦笑一声,但他的笑一向很苦,外人分辨不出。

“你还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常来吗?”

“朗哥一个人住嘛,我有时来照顾他一下。做小弟,应该的。”

“还真是辛苦你。”高家俊嘴上这么答,心里在笑,哦,原来他哥也是需要别人照顾的。

“不辛苦,朗哥对我像对弟弟一样好,我懂得报恩的。”

滴滴仔的回答太过流利又自然,高家俊一时哽住没接上话,空气突然沉默下来。等滴滴仔扒完一碗饭,抬头却看到高家俊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

“高sir,你怎么…”

但高家俊没能等他问完就冲到水池边吐了出来,只留下滴滴仔在桌旁手忙脚乱。喉咙里的甜味变成酸味,酸到高家俊浑身打颤。他咳嗽几声,又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滴滴仔跑过来跟在他身后帮他拍背。

等他坐回椅子上缓劲儿的时候,滴滴仔已经冲了一杯蜂蜜水递到他手边了。

高家俊喝了一口,太甜了。

滴滴仔陪他坐了一会儿,又把桌上的菜都收拾好,把剩菜放进冰箱,蜂蜜放回原位——想不到这个家里还有蜂蜜。

年轻人出了一头的汗,紧张地围着他转:“高sir,你哪里不舒服,我可以陪你去医院。用不用我给朗哥打电话?”

高家俊耳边嗡嗡作响。他想说我心里不舒服,但随即笑自己好幼稚。他摆摆手叫滴滴仔早点回去,临了嘱咐他不要跟高家朗说。

“他有事在忙,知道吗?”

滴滴仔犹豫,但点了头,高家俊站起来把他送到门口,关上门。他回到厨房,打开冰箱,中午的那盘苦瓜还没吃完,就放在冰箱上面一层,高家俊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旁边已经被放回原位的啤酒罐——高家朗竟没有把它们收掉。

高家俊情不自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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